應該重視對「紅樓夢」研究中的錯誤觀點的批判 - 紅樓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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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重視對「紅樓夢」研究中的錯誤觀點的批判

作為紅樓夢的一個愛好者,我曾認真地讀了俞平伯先生的由「紅樓夢辨」增

訂重版的「紅樓夢研究」;此後,陸續地讀了他的關於紅樓夢的其他文章,其中

包括「『紅樓夢』簡說」(一九五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大公報)、「我們怎樣讀『

紅樓夢』?」(一九五四年一月二十五日文匯報)、「紅樓夢的思想性與藝術性」

(東北文學一九五四年第二期)、「紅樓夢簡論」(新建設一九五四年第三期)

以及在光明日報、新民報等報刊上發表的文章。從所有這些文章看,俞平伯先生

三十年來對紅樓夢確實下了不少工夫。但是,其中有些文章的論點,我認為是很

錯誤的。最近,在文史哲一九五四年第九期和十月十日光明日報的文學遺產第二

十四期上看到李希凡、藍翎兩位寫的「關於『紅樓夢簡論』及其他」和「評『紅

樓夢研究』」兩文,對俞平伯先生研究紅樓夢的立場、觀點、方法作了初步的批

判。這個批判,我認為是正確的,也是必要的。

紅樓夢是中國近三百年來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文學著作之一。滿清時代的

文人們有所謂「開談不講紅樓夢,縱讀詩書也枉然」的口頭語,這就足以說明它

的影響是多麼巨大了。在長久的時期中,有關紅樓夢的研究和考證的工作,居然

成為一門學問,被叫做「紅學」,有一班因長於「紅學」而知名的人,被稱為「

紅學家」。「五四」以前的「紅學家」們就很不少;「五四」以後又出現了一些

自命為「新紅學家」的,其中以胡適之為代表的一派資產階級的「新紅學家」占

據了支配地位,達三十餘年。直到今天,我們仍然可以從俞平伯先生關於紅樓夢

的論著中看到胡適之派的資產階級反動的實驗主義對待古典文學作品的觀點和方

法的繼續。

從一九二三年出版的「紅樓夢辨」起,到今年三月發表的「紅樓夢簡論」為

止,俞平伯先生研究紅樓夢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似乎並未因三十年來中國政治

經濟的急劇變化和它反映在思想意識上的深刻變化而有多大改變。俞平伯先生對

紅樓夢的基本論點大致可以歸納如下:

一、俞平伯先生認為紅樓夢只是寫曹雪芹自己的家庭由興盛到衰敗的實事;

認為曹雪芹之所以寫紅樓夢,不外三個原因:一是感歎自己的身世,二是情場懺

悔,三是為他周圍的十二個女子作本傳(從一九二三年的「紅樓夢辨」到一九五

三年「紅樓夢研究」第三版,都是這樣說的)。在一部分文章裡,俞平伯先生也

提到紅樓夢是描寫封建大家庭的罪惡,但曹雪芹對這個封建大家庭到底抱著什麼

態度呢?贊成還是反對?俞平伯先生說:「擁護讚美的意思原很少,暴露批判又

覺不夠。……所以對這答案的正反兩面可以說都有一點。」(「紅樓夢簡論」)

這就是俞平伯先生所大大讚賞的所謂「怨而不怒」,就是說作者並沒有暴露什麼,

鞭撻什麼,打擊什麼,有的只是一種所謂「纏綿悱惻」的東西。在這種「怨而不

怒」的「風格」的對比之下,俞平伯先生認為具有強烈的反封建傾向性的古典名

著「水滸」就「有些過火」和「鋒芒畢露」了。

二、俞平伯先生在他的「紅樓夢簡論」一文中還大講他對「紅樓夢」的傳統

性的看法,但他不是從作品裡的人民性和現實主義精神出發,而是根據「寶黛言

情的口頭語」和某些情節或環境描寫的片斷以及其他一些巧合,就「很容易看出

它如何接受了、綜合了、發展了……古代的小說傳統」,從而斷定紅樓夢的淵源

是「以『才子佳人』做書中的主角,受西廂記的影響很深」,「書中有些境界描

寫,實暗從西廂脫胎換骨的」,「紅樓夢的主要觀念『色』『空』明從金瓶梅來」

,「其(賈雨村)所謂『一絲半縷誤而逸出』者,即水滸的『一道黑氣滾將出來』

也」,「真假寶玉恐怕也從西遊記的真假悟空聯想得來的」,「像這樣汪洋恣肆

的筆墨,奇幻變換的章法,從莊子脫胎,非常顯明」,……,等等。這種形式主

義的牽強附會,實際上和文學的「傳統性」毫不相干。

三、既然認為紅樓夢是寫實事,又如何解釋許多作者未曾經歷過的情節呢?

於是俞平伯先生就把紅樓夢的內容分作「現實的」、「批判的」、「理想的」三

種成分,而「這些成分每互相糾纏著,卻在基本的觀念下統一起來的。」(「紅

樓夢簡論」)這個「基本的觀念」是什麼?俞平伯先生抓住第一回內作者的幾句

話,便肯定「石頭記以夢幻為本旨,……本演色空;由夢中人說,色是正,空是

反,由夢中人說,空是正,色是反。……」(「紅樓夢辨」第八十六頁)這種唯

心的觀點,在俞平伯先生近年來的一些文章中仍然沒有改變。例如說:「它的真

假虛實,輕重隱顯,變化百端,使我們不容易抓住;而且稍一疏忽,就會走入迷

途,誤解到作者原意的反面去。」「明顯地寫出來的是假的;相反的,含而不露

的才是真的,書的本旨。」(「我們怎樣讀『紅樓夢』?」,一九五四年一月二

十五日文匯報)俞平伯先生認為正是這種詭秘玄虛的觀念構成紅樓夢全部思想內

容的基礎,他並斥許多人「對作者強調的『正』為『假』,『反』為『真』完全

不瞭解,始終是在正照『風月寶鑒』」。

四、從這個「色」「空」的基本觀念出發,俞平伯先生認為紅樓夢裡就無所

謂肯定的或否定的人物。例如黛玉和寶釵吧,作者對於這兩個人物的態度是非常

明顯的,但俞平伯先生卻力圖證明作者並無所偏愛,「兩峰對峙雙水分流,各極

其妙莫能相下,必如此方極情場之盛,必如此方盡文章之妙。」(「紅樓夢研究」

第一一二頁)在俞平伯先生看來,紅樓夢的特色就在於「情場之盛」和「文章之

妙」,而這一偉大作品所反映的社會歷史內容,卻被輕輕丟開了。所以在接觸到

書中的人物時,俞平伯先生最感興趣的不是他們的社會意義和性格特徵,而是他

們是否代表作者曹雪芹的問題,說「在某種情況下都可以代表作者的一部分,卻

誰也不能,誰也不曾代表他的全體。」「要說不代表作者,即賈寶玉也不能代表

他。」其實,問題不在於書中人物是否代表作者,也不在於代表作者的「一部分」

或「全體」,而在於作者對人物的態度,對人物的愛憎。而俞平伯先生卻偏偏不

承認這個問題,硬說曹雪芹對自己作品中的人物無所偏愛,對現實「怨而不怒」,

硬要把這部偉大的現實主義傑作降低為自然主義的庸俗作品。在俞平伯先生的心

目中,紅樓夢中的人物不是從當時現實社會中提煉出來的活生生的典型形象,而

是為了「表演這整出的戲叫『紅樓夢』」,而拼湊起來的「生旦淨末丑」。這出

戲的主題是什麼呢?當然是「色、空」的「基本觀念」!俞平伯先生硬拉著偉大

的現實主義者曹雪芹從「色、空」的「基本觀念」出發,繞過對人物無所偏愛、

對現實「怨而不怒」的自然主義的道路,又回來看「生旦淨末丑」表演有「色、

空」「基本觀念」的戲!這正是胡適之派的資產階級實驗主義思想的表現。然而

這同紅樓夢和曹雪芹何干!

紅樓夢只是記載了作者曹雪芹和他的一家的實事嗎?姑不論全書的開端「作

者自雲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等等是否為作者的托詞,從紅樓夢在人民群眾

中產生的效果來看,從作品本身的現實主義精神來看,紅樓夢反映了十八世紀封

建統治階層的腐朽和醜惡,在這幅巨大的圖卷裡,我們看見封建階級的剝削、欺

凌、虛偽、奸詐、荒淫無恥和精神生活的糜爛。儘管曹雪芹對他自己所屬階級的

衰敗,還保持一定程度的眷戀和憐憫,因而在鞭撻他所憎恨的人物的時候,還噙

著眼淚;但是他的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和高度的藝術手腕,卻使人信服地說明一

個封建貴族大家庭崩潰和死亡的必然性,也預告了整修封建制度的崩潰和死亡。

而俞平伯先生卻把賈家從滿清中葉整個社會經濟狀況和時代背景阪立開來去看它

的衰敗,去看寶玉和黛玉的戀愛悲劇和各種人物的生活現象;抽掉這部作品的豐

富的社會內容,因而抹殺了作品的高度思想性和藝術形象的典型性,認為「書中

底人物事情都有藍本,所以紅樓夢作者底最大手段是寫生。……虛構和寫實都靠

著經驗,不過中間的那些上下文底排列,有些不同罷了。」(「紅樓夢研究」第

一一六頁)

這種自然主義的觀點,是和胡適之的觀點一脈相傳的。胡適之在「紅樓夢辨」

出版的更早兩年,就說「紅樓夢的真正價值正在這平淡無奇的自然主義上面」(

亞東版紅樓夢第一冊第五十二頁),胡適之所標榜的「只認識事實,只跟著證據

走」的實驗主義考據方法,是和他在政治上的「少談些主義,多談些問題」的反

動思想相一致的。正如在政治上企圖誘騙人民離開階級鬥爭一樣,在對待古典文

學如紅樓夢的研究上,胡適之力圖否認紅樓夢的社會政治意義,結果就從根本上

貶低了這部偉大的現實主義巨著的歷史的和文學的價值。俞平伯先生的「紅樓夢

辨」,數次提到「胡適之先生」如何如何,引為同調。到一九五二年,「紅樓夢

辨」換了「紅樓夢研究」的書名出版時,除了更換一小部分文章和刪去每篇篇末

注的年月日以外,絕大部分並未改動,有時甚至僅僅刪去了文中「胡適之先生」

等字樣,而把胡適之的觀點卻全部作為俞平伯先生自己的觀點保留下來。

俞平伯先生研究紅樓夢的方法,也是唯心主義、主觀主義的方法。他曾公開

宣稱:

「對於文藝,除掉賞鑒以外,不妨作一種研究;但這研究,不當稱為歷史的

或科學的,只是趣味的研究。……欣賞文藝時附帶一點研究,亦只是逢場作戲而

已。若拿了一把解剖刀來大割,恐怕割來割去了無所得。這不怪你的手術欠佳,

或你的寶刀欠快,只是『割雞焉用牛刀』耳。……這種(趣味的)研究,其對像

和方法都不是固定的。如果你把研究釋為固定的知識,則它或本不成為研究,即

說是在那邊鬧著玩亦可。」(「紅樓夢辨的修正」,一九二五年三月七日「現代

評論」)

從俞平伯先生三十年來研究紅樓夢的實踐來看,他正是本著這個宗旨,憑著

個人的愛好,在這種「趣味的研究」上,費了不少心血。他的一部分研究成果在

整理材料、辨偽存真上是有作用的。但是,我們肯定這部分作用,並不意味著我

們贊同或者容忍俞平伯先生研究紅樓夢的資產階級立場、觀點和方法。他否認紅

樓夢的現實主義精神,否認紅樓夢人物在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這種立場觀點

以及主觀和繁瑣的研究方法,對讀者來說,必然會把他們引到歧路上去,引導他

們把紅樓夢中統一的、有機的生活,分割為片面的、孤立的現象,從而尋根究底,

考證「壽怡紅群芳開夜宴」的座次,追尋秦可卿和賈寶玉的曖昧關係,研究「賈

寶玉為什麼盡吃稀的」等等。這種捨本逐末、「可憐無補費精神」的研究,俞平

伯先生自己「鬧著玩」,自然「亦可」,對於廣大的迫切需要從古典文學作品中

吸取滋養的讀者特別是青年讀者,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但是,讀者的思想認識水平和鑒別力是不斷在提高的,進步的青年人再不能

容忍資產階級的立場、觀點、方法任意損害和歪曲我們偉大民族的優秀文學遺產。

李希凡、藍翎兩位所寫的兩篇文章就駁斥了俞平伯先生對紅樓夢的這種曲解。

李希凡和藍翎兩位所寫的兩篇文章,從歷史唯物主義觀點出發,指出「紅樓

夢出現在滿清帝國的乾隆盛世,並不是偶然的現象。乾隆時代正是滿清皇朝行將

衰敗的前奏曲。在這一巨變中注定了封建官僚地主階級不可避免的死亡命運。」

「賈氏的衰敗……是整個封建官僚地主階級在逐漸形成的新的歷史條件下必然走

向崩潰的徵兆。賈氏的衰敗可能有很多原因,但最基本的是社會的經濟的原因。」

如果將這個觀點和胡適之們的觀點相對照,就不難看出紅樓夢「考證的權威」是

站在什麼立場上的了。胡適之在「紅樓夢考證」中說紅樓夢是曹雪芹「描寫他家

由富貴變成貧窮的情形。我們看曹寅一生的歷史,決不像一個貪官污吏;他家所

以後來衰敗,他的兒子所以虧空破產,大概都是由於他一家都愛揮霍,愛擺闊架

子;講究吃喝,講究場面;收藏精本的書,刻行精刻的書;交結文人名士,交結

貴族大官,招待皇帝,至於四次五次;他們又不會理財,又不肯節省;講究揮霍

慣了,收縮不回來,以致於虧空,以致於破產抄家。」這豈不是活脫脫的物傷其

類的歎息口吻?

李希凡和藍翎兩位的文章,著重批評了俞平伯先生在研究紅樓夢的工作中的

唯心主義、主觀主義的觀點。指出俞平伯先生由於沒有從現實主義的原則去探討

紅樓夢的鮮明的反封建傾向,從抽像的藝術觀點出發,迷惑於所謂「怨而不怒的

風格」,「實質上是企圖減低紅樓夢反封建的現實意義」。也批評了俞平伯先生

確認「紅樓夢的主要觀念是色空」的反現實主義的謬論,指出紅樓夢決不是「色

空觀念」的具體化,而是活生生的現實人生的悲劇,「人們通過作者筆下的主人

公的悲劇命運所得的教育不是墮入命定論的深淵,而是激發起對於封建統治者及

其全部制度的深刻的憎恨,對於肯定人物寶玉黛玉的熱烈同情。」

其次,這兩篇文章批評了俞平伯先生在論及紅樓夢的傳統性時的形式主義的

斷語,認為紅樓夢的傳統性是表現在對古典文學作品人民性的繼承和發揚;對正

面典型的創造和熱烈歌頌;和對現實主義創作方法的忠實,而決不是如俞平伯先

生所分析和引用的,僅是東拼西湊,抄襲前文,說是什麼「傳統性」。

這兩篇文章還指出俞平伯先生的文學批評原則是反現實主義的,他企圖否定

紅樓夢是一部偉大的現實主義悲劇,從而把紅樓夢歪曲成為一部自然主義的寫生

的作品。

儘管這兩篇文章可能有一些小缺點,但這些小缺點,是無損於這兩篇文章的

總的傾向和戰鬥精神的。應該說,這兩篇文章,是三十多年來向古典文學研究工

作中胡適之派的資產階級立場、觀點、方法進行反擊的第一槍,可貴的第一槍!

這一槍之所以可貴,就是因為我們的文藝界,對胡適之派的「新紅學家」們

的資產階級立場、觀點、方法在全國解放後仍然在古典文學研究工作中占統治地

位這一危險的事實,視若無睹。這兩篇文章發表前後在文藝界似乎並沒有引起應

有的重視。是的,我們曾經號召學習一切優秀的民族文學藝術遺產,國家出版社

也整理出版了紅樓夢和其他一些古典文學名著,這樣做是必要的,但這決不能算

是已經接受和發揚文學遺產了。只有以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來研究

古典文學作品,真正做到取其民主性的精華,去其封建性的糟粕,才能使這些遺

產成為全民的藝術財富的寶貴的一部分,成為發展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文學藝術的

必要基礎。但是,我們對於優秀的文學遺產——如紅樓夢的研究工作,迄今為止,

仍未脫離資產階級的唯心主義、主觀主義、反現實主義的影響。這樣發展下去,

就不可能使人民從古典文學作品中認識真實的歷史,不可能使人民認識文學作品

作為社會鬥爭的工具的政治意義,不可能真正地認識優秀的古典文學作品的價值,

從而熱愛我們民族的珍貴的文學遺產。

現在,問題已經提到人們的面前了,對這問題應該展開討論。這個問題,按

其思想實質來說,是工人階級對資產階級在思想戰線上的又一次嚴重的鬥爭。這

個鬥爭的目的,應該是辨清是非黑白,在古典文學研究工作的領域裡清除資產階

級的唯心主義的、主觀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正確地學習運用馬克思主義的

唯物主義的、科學的立場、觀點和方法。每個文藝工作者,不管它是不是專門從

事古典文學研究工作的,都必須重視這個思想鬥爭。這不是對哪一個個別的人的

問題。對任何人在研究和考證工作上的或多或少有益的貢獻,都是應該尊重的。

但是應該堅決反對一切資產階級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不管它以什麼名目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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