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硯齋是誰?(二) - 紅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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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是誰?(二)

四、脂硯齋與畸笏叟是一是二?

諸紅學家在對待脂硯齋和畸笏叟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的問題上,據孫遜在他的《脂評初探》一書中介紹:開始是俞平伯的「既然有兩個名字,我們並沒有什麼證據看得出他們是一個人,那麼就當他們兩個人好了」(見俞平伯《脂硯齋紅樓夢輯評》)。後來又有周汝昌吳世昌「列舉了大量的內證外證,從評語的思想、觀點、措辭、語氣、稱謂和評者的年齡及其與作者的關係等系列方面,詳細論證了脂硯和畸笏為一人之化名」(摘自《初探》四四頁。恕我到現在還未見周、吳二人的證據和論證過程)。

但後來由於1959年「靖本」的出現,「靖本」上有一條墨抄眉批「前批知者聊聊,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殺」,這時人們好像找到了一條脂硯齋與畸笏叟為兩個人的鐵證。隨之而後,人們便開始研究脂批中畸笏叟與脂硯二人批語的特徵,二人批語的特徵再加上這條硬證,畸笏叟與脂硯齋是兩個人的「二人說」便佔了上風,可以說在這一問題上,達到了空前的統一,於是成為定論。因為誰也不懷疑「靖本」包括「靖本」中脂批的正確性,人們一直爭論的好多不解之謎好像一下煙消雲散,得到了解決。

但事實果真如此嗎?「靖本」此條眉批果真正確嗎?畸笏叟與脂硯齋果真兩個人嗎?  恕我見識不廣,在我看到的畸脂「二人說」的文章應屬於戴不凡的《畸笏即曹畋紜泛臀舛髟5摹恫苧├鄞鑰肌肪戇恕對縉誄盡詞芳恰蹬鍤越狻分械牡諞黃抖輛覆乇盡詞芳恰蹬錆汀雌亢鞘Ⅰ堤鋼庹⒒僳藕筒苧├邸芬晃摹4韃環蒼諂湮鬧凶判戳恕翱匆豢椿伺鑭奶卣靼傘幣喚淞4魑某酥厥觥熬副盡薄安皇輳巰⒅狻⑿誘鈄詠韻嗉癱鶉焙橢摹爸罟敝猓苟災庹突僳哦說吶鋝煌卣鶻辛似飾觥N舛髟T諂湮鬧幸蒼誄肆芯佟熬副盡貝頌跖鑀猓苟災械氖鵡輟6鵜煌約岸伺鍰卣韃煌辛搜芯俊23一谷銜骸對嶧ㄒ鰲返吶呤腔僳牛澠械摹翱汀蹦聳侵庹弧凹壯獎盡比睪汀捌荼盡蔽迨幕嘏鎦械摹笆盡筆侵庹麓伺呶僳擰4傭竊淞熬副盡碧那榭魷攏謨至芯倭撕枚唷跋曄怠弊柿現螅」芩塹穆壑煌踔諒壑慕峁嗝埽僑匆虼說貿雋艘恢碌惱餉匆桓黿崧郟褐庹突僳攀橇礁鋈恕<熱晃銥吹轎惱率欽飭狡乙膊環兩璐肆狡惱攣此得饕恍┤侍狻*雜淞熬副盡敝械鬧突僳攀橇礁鋈說惱庖惶跆頤竊萸伊餱骱竺嬖傯福頤竅壤刺柑復韃環埠臀舛髟B壑庹突僳攀橇礁鋈說鈉淥髦植牧稀*?/p>

戴不凡在其章節文字一開始便這樣寫道:「這一點對於稍稍客觀的讀者來說,大概是勿須多作說明的:既然脂硯齋說過有『諸公之批』,既然不署名的批者性別、身份、口吻等等又未盡一致,既然,今可見的有脂硯、畸笏等五人的署名……「(見《集刊》234頁),這看來就是戴不凡認為脂硯與畸笏是兩個人的幾個方面。對於戴文提出的這幾個方面,我們先不談他所說的批語特徵和署名問題,先來談戴不凡筆下的脂批中的」諸公之批「這麼一條所謂不成問題的問題。

此條批語批在」甲戌本「第二回,它是一條眉批。批語全文是這樣的:

余批重出。余閱此書偶有所得,即筆錄之,非從首至尾閱過後復從首加批者,故偶有所復處。且諸公之批,自是諸公眼界,脂齋之批亦有脂齋取樂處。後每一閱,亦必有一語半言,重加批評於側,故又有於前後照應之說等批。

(見23頁)

對於此條批語原文的全部含義,暫此不談,但就批語中的「諸公之批,自是諸公眼界,脂齋之批自有脂齋取樂處」一語來看,並不像戴不凡說的「對於稍稍客觀的讀者來說,大概是勿須多作說明的」,好像《紅樓夢》中的署名不同的並且不同特徵的批語皆來源於脂硯齋以外的「諸公」之手。實際上「諸公之批」的含義卻恰恰相反:只要「稍稍客觀」或「稍稍」有一點常識的人,都會看出此批語中的「諸公」並不是指下朱批的脂硯齋以外的畸笏等諸人;而是指《紅樓夢》的讀者對《紅樓夢》讀後的看法、批評,這自然包括《石頭記》原版本中不屬於脂批以外的批語,即《紅樓夢》原版本某些收藏家在書中下的批語。在「庚辰本」上出現的「鑒堂」、「綺園」、「玉藍波」署名的一類批語便是這種類型。除此之外,「諸公之批」也包括「護花主人」、「大某山民」、「太平閒人」和王夢阮《紅樓夢索隱》一書中的批評以及其它後人的批評。我想這是一個並不難理解的問題。

在下「批語」的問題上,我請諸紅學家注意這麼一個問題,作為一種著作,在當時會允許無數人來下批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成什麼著作,豈不全亂七八糟了。我們每個作者會允許其他借閱者隨便加批嗎?自然不行。既然我們不能,曹雪芹會允許如此混雜下批的現象在他的稿本或謄清稿本上出現嗎?

至於《紅樓夢》為什麼會出現一種奇特現象,即矛盾混雜的邊著邊批現象,這裡有一個特殊原因:即《紅樓夢》是以「真事隱」「假語村言」出現的,它裡面藏有無數的「礙語」,它裡面有一種特殊的含義的錯綜複雜的「璇璣圖」,脂批除了在藝術方面做了一些讚美之詞的批語外,脂批本身也在揭示一些內在含義,但又怕《紅樓夢》一著的內幕披露而大禍臨頭,又不得不作一些掩蓋性的甚止擾亂讀者視線的一些批語。所以有些批語則更顯得矛盾重重,好像數人在「打架」式的下批一樣。這就是《紅樓夢》為什麼邊著邊批和批語混雜矛盾的背景。

《紅樓夢》邊著邊批,顯然下批者是屬於脂硯齋一人的「專利」的,並不是什麼如同今天的傳閱文件一樣,誰看了也得下幾句批語。

至於「庚辰本」後來如鑒堂、綺園一類的批語,那皆後來收藏者所批,作者本人已無權過問了。我們不妨想想,我們在借閱別人稿件或書刊上會提筆信口雌黃嗎?這樣做恐怕太不自諒,也太不知做人之道了。

從客觀上來講,《紅樓夢》稿本是不允許五人以上的多人下批語的,《紅樓夢》畢竟不是集體創作,豈容他人橫加批點。

還有,再附帶說明一個問題,既然我們承認《紅樓夢》稿本會允許五人以上的人下批,為什麼又不見曹雪芹的頗具文才的好友敦誠弟兄和張宜泉署名下批呢?我們不覺得這是一個問題嗎?

所以,我認為戴不凡首先立論的「諸公之批」的「諸公」是脂硯齋以外的畸笏叟等人,並由此得出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的結論是站不住腳的。此句「諸公」的確切含義是指《紅樓夢》的諸讀者和鑒堂綺園這一類收藏家以及護花主人一類的批評家們。

戴不凡在論證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問題上,另一個主要依據就是批語中顯示出不同的「性別、身份、口吻」的特徵,即用批語特徵來證明批者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

在脂批用語的第一特徵問題上,即脂批身份和態度的這一特徵問題上,戴不凡在列舉了數條批語後認為:畸笏叟「是一位身歷其事的『過來人』」(見《集刊》234頁),「他閱書中細節每每聯想自己經歷的往事,而且常常大動感情,抑止不住內心的感慨傷悲甚至慟哭」(同上);而「脂硯齋全部批語……未能發現有如此大動感情的」(見235頁),脂硯齋只「是一個不動什麼感情的旁觀者」(同上)。戴不凡又曾依據「庚辰本」第十八回眉批中的「前處引十二釵總未的確,皆系漫擬也」一語,認為脂硯齋「連雪芹要寫的主要人物十二釵姓名都弄不 『的確』」(見232頁),認為脂硯齋「和曹雪芹的關係根本就不像二位先生(周汝昌和吳世昌)所描繪的那樣親密無間,如同一體,而是存在著很大的距離」(同上)。

在此處,我本來是談戴文用用語特徵來討論脂硯齋和畸笏叟是一個人這一結論是否合理的問題的。但在此處,我還不想談這一問題,這裡倒先顯示出這麼一個問題:從戴文簡單而奇異的結論將發現戴不凡在《紅樓夢》的研究上淺薄到何種地步。戴不凡認為脂硯齋和曹雪芹關係平平,好像脂硯齋僅僅是租借來的一位批書商,而不是瞭解曹雪芹一家和《紅樓夢》中的主要情節來源的一個門外漢,僅僅類乎一個旁觀者。這種論調真令人吃驚!誰都知道《紅樓夢》在曹雪芹生前就以「脂硯齋重評」而問世的,曹雪芹會讓一個與自己關係平平的並且類似的「旁觀者」的人點評嗎?曹雪芹也會以《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為其著作命名嗎?簡直不可思議的結論。還有我們就按「靖本」有署畸笏的「丁丑」年批語來看,畸笏在丁丑年就已出現了。我們也姑且承認脂硯齋如「靖本」批的在「不數年」去逝。但就脂批署年來看,己卯年冬尚有脂硯齋署名批語若干條,最起碼來說,己卯年冬脂硯齋尚且活著吧。我們暫且不說曹雪芹到底允許幾人在其稿件上下批,就以《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為書命名而論,畸笏叟既然深知《紅樓夢》一書的底裡,畸笏叟即已在丁丑年(1757)已為《紅樓夢》署名下批;曹雪芹為什麼還要讓脂硯齋在己卯冬夜(1762)繼續作批,並在庚辰年(1760)仍以「脂硯齋凡四閱評過」為書命名呢?莫非批書人還把作書人要挾住了?這是一個極簡單的道理。

至於戴不凡認為畸笏叟喜歡用「歎歎」一詞而脂硯齋未用,畸笏叟在批語中常用「石頭記」而脂硯齋批語中「僅一見」;畸笏叟每稱寶玉為玉兄,而脂硯齋稱「玉兄」又「僅一見」(見238~239頁);戴不凡企圖用這些用語特徵來劃分畸笏叟和脂硯齋是兩個人,我認為也未免能令人信服。每個人在不同時期將會有不同的嗜好,有不同的習慣,有不同的感情,在生活中如是,在用語習慣上也是如是,連某些人在某些時期的筆跡也可形成不同的特徵,這恐怕不足為怪吧。我們只要回頭看看我們自己過去的各時期的習慣特徵包括筆跡的變化,我想並不難理解這些問題。何況就稱呼來看,何止「玉兄」;「石兄」一詞,在批語中不是也經常出現嗎?「玉兄」和「石兄」的稱呼區別又怎麼來劃分?又劃分些什麼呢?

還有戴文認為畸笏叟用「屈指」一類來計年,脂硯齋從來未用。我認為這也如同我以上所說的道理,這些論證都不足以為憑。

前面談戴文時,曾談到他認為畸笏叟「是一位身歷其事的『過來人』」,他在下批時「常常大動感情」的;而脂硯齋的批語特徵卻「是不動什麼感情的類乎旁觀者」。但在這個「過來人」和「大動感情」與「不大動感情」的問題上,吳恩裕雖承認他們是兩個人,亦用此兩大類來區分脂硯齋和畸笏叟的特徵,但他的劃分標準卻正好相反。即認為脂硯齋是「過來人」,是「親歷者」(見吳文282頁)是「大動感情的」,「有極其痛心的切身之感」(見283頁);而畸笏叟正好相反。比如吳恩裕舉的「甲戌本」第七回焦大罵主子「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之旁的「忽接此焦大一段,真可驚心駭目,一字化一淚,一淚化一血珠」一條側批為例,吳恩裕認為這大動感情的,是脂硯齋的批語。吳恩裕又列舉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之下的雙行夾批「是醉人口中文法。一段借醉漢口角,閒閒補出寧、榮往事近故,特為天下世家一笑」,認為這條「毫不感到痛心」(見283頁)的雙行批語的批者,「這個人是誰呢?我認為他就是那個畸笏叟」(同上)。

還有,在對待第十八回寶玉在「三四歲時已得賈妃口引手傳」句下批的「批書人領至此教,故批至此,竟放聲大哭。俺先姊先逝太早,不然,余何得為廢人耶」和「作書人將批書人哭壞了」一事上,吳恩裕認為此批為「過來人」,即賈府或曹府「某些事實的親歷者」(見吳文282頁)的脂硯齋所批。而戴不凡在此條批語是誰的觀點上,卻正好同吳恩裕相反:他認為此批屬「曹寅長女納爾蘇王妃的弟弟」畸笏(見《集刊》242頁)所批。

吳恩裕又以「大觀園用省親事出現,是大關鍵事,方見大手筆行文之立意。畸笏」這一條批語得出,畸笏叟「都只是從文章結構上著眼,他對這件大事,並沒有切身實感」(見吳文283頁)。吳文認為畸笏叟只是一個「旁觀者」,他這一觀點又正好與戴文認為脂硯齋是一個「旁觀者」的觀點相反。

吳恩裕認為脂硯齋為曹雪芹家的「某些事實的親歷者」的「過來人」,畸笏叟卻不是曹府「某些事實的親歷者」、「他並非曹家的人」(見吳文284頁)。但他卻承認畸笏叟「是深知曹家的歷史並且也參與曹家一些家庭活動,甚至他本人就是一個久居曹家的近親」(見285頁)。吳恩裕為此舉出了三條例子。第一條通過第二十八回批的「大海飲酒,西堂產九台靈芝日也。批書至此,寧不悲乎!壬午重陽」,認為「可知他對曹家的事十分熟悉」(見284頁)。第二條通過「靖本」四十一回批的「尚記丁巳春日,謝園送茶乎?展眼二十年矣。丁丑仲春。畸笏」,認為「他在少年時期是同雪芹在一起玩過」(見285頁)。第三條通過第二十六回「惜『衛若蘭射圃』文字迷失無稿,歎歎!丁亥夏。畸笏叟」等有關迷失稿件的批語,認為《紅樓夢》雖然以「『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名義行世,但細查所有批語,在揭示書中故事與曹家事實的關係,記述已佚回目,指出擬寫或已寫而散失了的文字各點上,畸笏叟比脂硯齋做得都多」(見285~286頁),「畸笏這個人即是不見得是曹家的人,但是他與曹家、曹雪芹以及《石頭記》的關係,卻十分密切」(見287頁)。

這是吳恩裕關於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的論述。在吳文的論述過程中,還算有一個明智的地方,就是並未敢否認脂硯齋為一般」旁觀者「。雖然他認為脂硯齋是曹雪芹家的「過來人」是不對的,但畢竟首肯了《石頭記》是以「脂硯齋重評」命名這一前提。

但是,從吳文和戴文二人用不同的批語特徵來劃分脂硯齋和畸笏叟的論證過程、以及對某一條批語是脂硯齋所批還是畸笏叟所批的結論上,我們倒發現這一問題:吳恩裕和戴不凡好像都費力的用批語特徵來區分脂硯齋和畸笏叟,併力圖證明他們是兩個人,但是二人得出的結論卻正好相反:即吳恩裕認為脂硯齋的特徵卻正好是戴文筆下畸笏叟的特徵;戴不凡認為畸笏叟的特徵卻正好是吳文筆下脂硯齋的特徵。這到底說明什麼呢?恐怕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所謂畸笏叟與脂硯齋的批語本身並無多大區別——雖然批語特徵很混雜,這只能說是在不同的場合下有不同的批語方式和採取不同的態度罷了。比如說對焦大的兩條批語,不論那一條批語出自誰手,就態度而言,一種是回憶往事的批語,只要回憶往事,就難免「驚心駭目」;一種是站在讀者的身份看小說,從藝術角度下批,自然是「醉人口中文法」,當為「天下世家一笑」。這有何足為怪,我們為什麼苦苦用此批語態度不同特徵來劃分脂硯齋與畸笏叟,並證明他們是兩個人呢?

至於脂硯齋和畸笏叟哪個是「過來人」,哪個是「旁觀者」,我認為都是「過來人」,也都是「旁觀者」。這二者並沒有什麼區別。難道「過來人」非曹雪芹一家的過來人不可嗎?敗落世家並非專屬於曹雪芹一家。如果批書者又是一個敗落之家;又有此敗落之經歷;又熟知曹雪芹家中的某些往事,如「西堂故事」和「大海飲酒」;那麼:他有時在回顧自己的往事;有時在記述曹雪芹家的某些經歷;有時又以「旁觀者」的身份從藝術角度下批;這不正好說明脂硯齋和畸笏叟是一個人嗎?何必用哪個「動感情」,哪個「不動感情」,哪個是「過來人」,哪個不是「過來人」來區分他們並證明他們是兩個人呢?

除此之外,吳恩裕在脂、畸二人說上到還提出了一個比較近情理的問題,就是在對紅玉與賈芸一段風情批語的態度上,認為對這同一事件有兩種不同的截然態度,這當屬兩人所批。對於此一事,戴不凡亦有同感。也可能由於此兩批下署有年份和署名,加上這兩條批語不存在什麼「動感情」「不動感情」,也無什麼「過來人」與不「過來人」的問題,僅僅是批書人的態度問題,所以吳恩裕與戴不凡的論證過程和結論都趨於一致。

我們就從這兩條批語來說明脂硯齋與畸笏叟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的問題。

在「庚辰本」第二十七回關於紅玉一段有這麼兩條眉批。

第一條眉批是:

奸邪婢豈是怡紅應答者!故即逐之。前良兒,後篆兒,便是卻證,作者又不可得也。己卯冬夜。

第二條眉批是:

此系未見抄沒、獄神廟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

按批下署款來看,第一條署「己卯冬夜」,第二條署「丁亥夏。畸笏」,我們先不管他們是一人是二人,但就署下款的不同,就足見第一條為脂硯齋所批,第二條為畸笏所批了。但吳文認為「更重要的是,我們還可以從脂硯齋、畸笏叟對於書中具體人和具體事物的看法和態度的不同,來證明他們不是一人,而是兩人」(見276頁)的看法,雖然頗有近情理之處,但實際上也講不通。在此處的這兩條批語固然對紅玉的態度是不同,但我們能由此推斷出此兩條批語為兩個人所下嗎?

在此問題上,我們不妨再抄錄一遍前邊僅為說明戴不凡「諸公之批」時運用的一條批語,來讓脂硯齋自己來回答這個問題。

「甲戌本」第二回眉批:

余批重出。余閱此書偶有所得,即筆錄之,非從首至尾閱過後復從首加批者,故偶有復處。且諸公之批,自是諸公眼界,脂齋之批自有脂齋取樂處。後每一閱,亦必有一語半言,重加批於側,故又有於前後照應之說等批「。

這是一條脂硯齋在自述其為《紅樓夢》下批過程的一條批語。此條批語說得何等明白:他第一句就指明「余批重出」。這「重出」本身就包括這兩條眉批。下又說明他下批「重出」的原因,乃是「非從首至尾閱過後復從首加批者」,而是「余閱此書偶有所得,即筆錄之」,「故偶有復處」。後又說明「後每一閱,亦必有一語半言,重加批於側」(自然不純指側批,還包括眉批),「故又有於前後照應之說等批」。關於紅玉的這兩條署年不同的眉批的「看法」「態度」不同,不正是這種「前後照應之說」的一種實際例子嗎?此兩條眉批的事例也不正說明這兩條眉批也出自一人之手嗎?我們為什麼還不理解,卻硬將脂批中因批者不是「從首至尾閱過後復從首加批」而造成的批語齟齬這一現象斷言為這兩條批語為兩個人所下呢?

在用「看法」和「態度」的不同來證明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的論證上,我們不妨再抄錄一些批語,用它來證明不同看法態度的批語是否出自一個人之手。我們就以脂批中對賈雨村的幾條批語為例。

賈雨村首見於第一回。在賈雨村剛出場的「忽見隔壁葫蘆廟內寄居著一個窮儒,姓賈名化,表字時飛,別號雨村者走了出來。這賈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之側連著批了四條側批:在「姓賈名化」旁批曰「假話妙」;在「時飛」旁批曰「實非妙」;在「雨村」旁批曰「雨村者,村言粗語也,言以村粗之言演出一段假話也」;在「胡州」旁批曰「胡謅也」(見「甲戌本」13頁)。在這裡,這些批語僅僅是批《紅樓夢》的寫作手法的,這些批語中自然談不上批者對人物的「看法」和「態度」了。

關於脂批中對人物、即對賈化的「看法」和「態度」上,我們來看看另外一些脂批。 1.在同回第14頁「雨村不覺看呆了那甄家丫環(指嬌杏)」之旁側批曰「古今窮酸色心最重」。

2.在同頁雨村「生得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腮」之旁側批曰「是莽操遺容」。

3.在同回第15頁雨村受了甄士隱饋贈銀兩一節之後側批曰「寫雨村豁達、氣象不俗」。4.在同回第16頁雨村口占一絕「滿把清光護玉欄」之旁側批曰「奸雄心事不覺露出」。

5.在同回16頁寫雨村收了甄士隱銀衣,「不過略謝一語,並不介意,仍然吃酒」之旁側批曰「寫雨村真是個英雄」。

6.在同回第17頁寫雨村「讀書人不在黃道黑道,總以事理為要,不及面辭了」之旁側批曰「寫雨村真令人爽快」。

7.在同回第19頁甄士隱的「好了歌」注「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之旁側批曰「雨村等一干新榮暴發之家」。

8.在同回末第20頁雨村升為縣太爺的「俄而大轎內抬著一個烏帽猩袍的官府過去了」之旁側批曰「雨村別來無恙否,可賀可賀」。

別的有關於雨村的脂批就不錄了,有關其它人不同特徵的批語,如對王熙鳳的各類批語也不錄了,我認為這幾條脂批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在第一回,就這麼短短一節文字,就出現了幾處對賈雨村不同類型的批語,但就脂批口吻、看法、態度等特徵來看,有嘲弄雨村窮酸色相的;有稱讚雨村豁達大度和英雄氣象的;有指罵雨村為奸雄的;有睥睨雨村為暴發戶的;還有以詼諧口氣「可賀可賀」對雨村作以戲弄的。這種種特徵不同的批語,如果我們按照吳恩裕和戴不凡對脂硯齋和畸笏叟的劃分標準的邏輯來劃分,這九條脂批最少當分為三四個人所批,而不是脂硯齋和畸笏叟兩個人了。我真不知道吳恩裕和戴不凡的批語特徵劃分邏輯在對待雨村這幾條批語上又將怎麼運用。

至於吳恩裕以批語中署的「己卯冬」、「己卯冬晨」、「己卯冬夜」、「壬午季春」、「壬午九月」、「壬午孟夏」、「壬午重陽」、「丁亥春」、「丁亥夏」、「乙酉冬窗」等年月,和「脂硯」「脂硯齋」、「脂齋」、「畸笏」、「畸笏老人」、「畸笏叟」的署年署名不同來區分脂硯齋和畸笏叟,以為「由靖本和他本批語的年代及署名證明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人」(見272頁),我認為吳文的這一觀點就更沒有道理了。在這個問題上,我想用吳恩裕自己的話來回答這些問題。吳恩裕《叢考》卷第八節第二篇,也即在吳恩裕專門論證脂硯齋與畸笏叟是兩個人之後的一篇《甲戌本〈石頭記〉中的孔梅溪和吳玉峰》一文裡,有這麼一句話:「清代康、雍、乾之際文人喜多取號,永忠的別號就有近十個,曹雪芹也有好幾個別號。他們和朋友通信或詩文往還,有時用這個別號,有時用另一個別號,本無定規」(見《叢考》302頁)。對於此處吳文所論證的根本問題是什麼,在此處我無暇過問。但吳恩裕明明知道在康、雍、乾之際人多喜用別號,有人甚至就有近十個別號,有時用這個別號,有時用那個別號,「本無定規」;但吳文為什麼還要用脂批中因脂硯齋和畸笏叟署名不同而將他們區分為兩個人呢?又怎能斷定某年號為某人所批呢?一個人在某時期喜歡用這個別號,在另一個時期又喜歡用另一個別號,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呢?在此吳文企圖用脂批中下款所署的年代和署名不同來證明脂、畸是兩個人的問題上,我就不準備多說了:因為他沒有絲毫說服力。

吳恩裕認為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除了從批語特徵和署年署名不同來區分外,還運用了第二十七回第二十八回和第二十回前(實批在二十一回至三十回總回目前)的幾條批語,企圖用批語中的「客」和下批語者不是一個人來證明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

為了給讀者和研究人員提供一個全貌,我們不妨也全抄這幾處脂批。

《紅樓夢》第二十七回末是林黛玉《葬花詩》。「庚辰本」在此《葬花詩》上有一條硃筆眉批,是原批。

批語為:

余讀《葬花吟》凡三閱,其淒楚感慨,令人身世兩忘,舉筆再四,不能加批。先生想身(非)寶玉,何得而下筆?即字字雙圈,料難遂顰兒之意。俟看過玉兄後文再批。噫唏,客亦《石頭記》化來之人!故擲筆以待。

(見「庚辰本」628頁)

「甲戌本」在此《葬花詩》之後有一條回後朱批,是整理過的抄錄批語。

批語為:

余讀《葬花吟》至再三、四,其淒楚感慨,令人身世兩忘,舉筆再四,不能下批。有客曰:「先生身非寶玉,何能下筆,即字字雙圈,批詞通仙,料難遂顰兒之意。俟看此玉兄之後文再批。」噫唏,阻餘者,想亦《石頭記》來的!故停筆以待。

(見「甲戌本」223頁)

在第二十八回第一頁,「庚辰本」又有一條繼二十回末眉批的一條硃筆眉批。

批語為:

不言練句練字,辭藻工拙,只想景想情事想理,反覆推求,悲感乃玉兄一生之天性,真顰兒之知已,玉兄外,實無一人。想昨阻批《葬花吟》之客,嫡是寶玉之化身無移。余幾作點金成鐵之人,幸甚幸甚!

(見「庚辰本」633~634頁)

第二十八回第一頁,「甲戌本」也有一條這樣的硃筆抄錄批語。

批語為:

不言練字練句,詞藻工拙,只想景想情想事想理,反覆追求,悲傷感慨,乃玉兄一生天性,真顰兒不知己,則實無再有者,昨阻余批《葬花吟》之客,嫡是玉兄之化身無疑!余幾作點金成鐵之人,笨甚笨甚!

(見「甲戌本」225頁)

吳恩裕在看完此兩處批語後,認為「《葬花吟》批語的批者是畸笏,批語中的『客』是脂硯」(見吳文291頁)。

「庚辰本」在二十一至三十回總回目前還有一條墨抄脂批。批語為:

有客題《紅樓夢》一律,失其姓氏,惟見其詩意駭警,故錄於斯:

自執金矛又執戈,自相戕戮自張羅。

茜紗公子情無限,脂硯先生恨幾多。

是幻是空真歷遍,閒風閒月枉吟哦。

情機轉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

(見「庚辰本」459頁)

吳恩裕看完此批語後,也認為「庚辰本」二十回開始總批中的「『有客題《紅樓夢》一律』的那個『客』或題詩中『脂硯先生』」,即是二十七回末和二十八回初脂批中的那個「客」(見293頁)。一句話,吳文的意思是幾條批語中的「客」是指脂硯齋,下批語者為畸笏叟。 第二十七回後和二十八回前的兩條批語,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卻比較複雜。所謂簡單,它就像吳恩裕所理解的那樣:「前一天,當畸笏叟正要批《葬花吟》的時候,他(即吳文所說的那個「客」,也即吳文指的脂硯齋)對畸笏說『您不是寶玉,怎麼能下筆呢?即使您字字給劃雙圈,批詞通仙,也遂不了顰兒的心意啊!我看還是看過玉兄的後文再說吧!』……」所以,畸笏為此「客」所阻的第二天又說:「幸而我沒有批,不然的話,我就會成了『點金成鐵』的人了」(見292頁)。所謂複雜,就是此兩條批語批在林黛玉「四月二十六」日「泣殘紅」這一段文字上。這裡面牽涉好多問題(此處不談),所以不好理解。但吳恩裕所列舉的第二十一至三十回總回目前的「有客題《紅樓夢》一律」一批,卻比較簡單,我們不妨以此為例來說明一些問題。

此批第一句為「有客題《紅樓夢》一律,失其姓氏,惟見其詩意駭警,故錄於斯」。對於此一語,我們不覺得很奇怪嗎?即我們不覺得這個「客」的「姓氏」「失」蹤的奇怪嗎?批者對這個「客」所作的七律記得清清楚楚,卻忘卻其人姓氏,這可能嗎?還有,我們假定下此批者為吳恩裕所說的畸笏叟,批中的「客」指脂硯齋:但脂硯齋又怎麼會「失其姓氏」呢?若果不會「失其姓氏」,那畸笏叟為什麼又忌諱脂硯齋之名呢?《紅樓夢》一書不是用「脂硯齋重評」為《石頭記》命名嗎,又有何忌諱可言?

還有此詩中又明言「茜紗公子情無限,脂硯先生恨幾多」,這已標明此詩的作者是脂硯齋;那麼「題《紅樓夢》一律」的「客」即是脂硯齋,這絕對無問題,吳文也承認這一點。但是,題此一律的「客」明明是脂硯齋,他又怎麼會失其姓氏呢?

在此,我們先不論「詩意駭警」的「茜紗公子情無限,脂硯先生恨幾多」、「情機轉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的內在含義,也即另一條脂批所說的「知眼淚還債之說,大都作者一人耳,余亦知此意,但不能說得出」的苦衷。但是我覺得我們的紅學專家也不能對「有客題《紅樓夢》一律,失其姓氏」一語,能夠麻木到如此地步。

在第二十一回正文中,曹雪芹借寶玉之渾噩續了《莊子》一段文字。在此一段正文之上的眉批中,也有「己卯冬夜」批的「壬午九月,因索書甚迫,姑志於此。非批《石頭記》也;為續『莊子因』數句:真是打破胭脂陣,坐透紅粉關,另開生面之文,無可評處」一語(「庚辰本」476頁)。在此處,我們先不管脂批中的「索書甚迫」等句是何意思,但就二十回正文和批語中提到的《莊子》一事,我們能不能由它想到二十一回至三十回總回目前批的「有客題《紅樓夢》一律」。我們就假定此兩處沒有任何聯繫,但我們能不能從第二十回正文和批語中的《莊子》一事得到某種啟發:莊子「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皆率寓言也」(見《史記·莊子傳》)。寓言者,托他人所言也。《莊子》一書既然是專托他人之言來說明一些問題的;那「有客題《紅樓夢》一律」是不是有類同《莊子》「寓言」的性質?最起碼來說,我認為應該提出這個問題。也可以說完全如是。也即是說此批即屬脂批;此詩句中也明言此詩乃脂硯齋所作;此詩前的序言「有客題《紅樓夢》一律」也為脂硯齋所下;那麼,所謂序言中的「失其姓氏」一語自然僅僅是一種脂硯齋假托他人的虛構而已。

此二十一回前的批語是一種寓意假托,二十七回和二十八回中的有關「客」的幾條批語也是此種性質,也純屬一種寓言假托。

在此問題上,如果我們還不明白的話,我們也不妨再抄《紅樓夢》第一回開卷的一段話。

空空道人聽如此話,思忖半晌,將《石頭記》再檢閱一遍……方從頭至尾抄錄回來,問世傳奇。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

在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鑒》。後因曹雪芹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成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

(見「庚辰本」14~15頁)

這是曹雪芹有關《紅樓夢》開場的一段話。若按吳恩裕的觀點和邏輯,《紅樓夢》一書的作者自然不是曹雪芹了,曹雪芹不過「披閱」「增刪」「纂成目錄,分成章回」而已。也可能若果不怕迷信作怪,很可能還以為《石頭記》真是「空空道人」從大荒山抄錄來的一段神話故事。吳恩裕在《叢考》中對《紅樓夢》開卷中的「孔梅溪」和「吳玉峰」的考證就是一個例子。

當然吳恩裕還沒有否認作者是曹雪芹。但我認為對曹雪芹此一段開卷中的楔子最好還是用脂批來解釋它可能要比我們的呆板看法強出許多倍。

在此一段開卷文字上,脂硯齋眉批道:

若雲雪芹披閱增刪,然後開捲至這一篇楔子又系誰撰?足見作者之筆狡猾之甚。後文如此處者不少。這正是作者用畫家煙雲模糊處,觀者萬不可被作者瞞弊了去,方是巨眼。

(見「甲戌本」10頁)

此不正是脂硯齋對《紅樓夢》開卷這一段文字的確切批語嗎?實際上,此一條脂批,也正是揭開好多脂批本身迷霧的一種批語:曹雪芹「之筆」「狡猾之甚」,脂硯齋「之筆」難道就「老實」可信嗎?我並不是說曹雪芹和脂硯齋為一對「奸雄」;但對於「此意」「不能說得出」的頗有「礙語」的《紅樓夢》來說,脂、曹能不「狡猾之甚」嗎?——殺身滅族呀!

吳恩裕在論證批語中的批者和批語中的「客」、「先生」為畸笏叟和脂硯齋,他們是兩個人,除引用以上幾條批語外,還引用了「甲戌本」第二回的一條側批「『後』字何不直用『西』字?恐先生墮淚,故不用『西』字」和第十三回「庚辰本」「甲戌本」均有的「何必用『西』字?讀之令人酸筆」這兩處批語。我前邊說過,第二十一回前和二十七、二十回的幾處批語純屬「寓言」性質,但此處是不是「寓言」性質呢?我不敢說。但吳恩裕認為第二十回批語中的「先生」指脂硯齋,下此批者為畸笏叟,這我卻不敢苟同:如果說吳文此說建立在前二批的基礎上,前說已被我推翻;若果說吳文僅以此條批語來區別下此批者為畸笏叟,批中的「先生」指脂硯齋,我認為沒有任何說服力:它純屬一種想像。

吳恩裕認為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的最後一條證據,是脂批中的「聖歎」一語是指脂硯齋;而下此脂批者為畸笏叟。吳恩裕一共引用了兩處脂批。

第一條脂批是「甲辰本」三十回在「寶玉見他摔了帕子來,忙接住拭了淚」句下批的:寫盡寶、黛無限心曲,假使聖歎見之,正不知批出多少妙處!

第二條脂批是「戚本」五十四回的回前總批:

讀此回者凡三變。不善讀者徒贊其如何演戲,如何行令,如何掛花燈,如何放爆竹,目眩耳聾,接應不暇。少解讀者贊其坐次有倫,巡酒有度,從演戲渡至女先,從女先渡至鳳姐,從鳳姐渡至行令,從行令渡至放花爆,脫卸下來,井然秩然,一絲不亂。會讀者須另其卓識,單著眼史太君一席話,將普天下不近理之奇文,不近情之妙作一齊抹倒,是作者借他人酒杯消自己傀儡(塊壘),畫一幅《行樂圖》,鑄一面菱花鏡,為全部總評。噫!作者已逝,聖歎雲亡,愚不自諒,輒擬數語,知我罪我,其聽之矣。

對於此兩條批語中的「聖歎」一詞,吳恩裕特別是依照第二條批語中的「作者已逝,聖歎雲亡,愚不自諒」三個短句,認為它的意思是曹雪芹已經逝了;脂硯齋也亡故了;現在只剩下我愚不自諒的畸笏叟了。以此得出脂硯齋和畸笏叟是截然兩個人。

在此處,我認為「作者已逝」是指曹雪芹己死了,這個無疑;但是「聖歎雲亡」一語指脂硯齋也亡故了嗎?這個,我不敢承認。

在此,我還提請注意兩個問題:(一)吳恩裕在解釋第二條批語後部時,吳恩裕只解釋了曹雪芹已死了;聖歎(脂硯齋)也亡了;也解釋了「愚不自諒」的「愚」:「也就自然是畸笏的自謂和自謙之詞了」(見296頁)。但吳恩裕卻不願解釋一個要害的問題:「愚不自諒」是指畸笏叟的自謂和自謙;那此句後的「輒擬數語,知我罪我,其聽之矣」這幾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按照吳文的解釋,還會有什麼「知我罪我」的什麼大禍臨頭嗎?「知我罪我」也屬「自謙」之詞嗎?

(二)曹雪芹已逝了,這是事實;但「聖歎雲亡」一句是指脂硯齋在丁亥前確實去世了碼?按照諸紅學家的觀點;曹雪芹是卒於「壬午除夕」或「癸未除夕」;脂硯齋卒於甲申至丁亥年間(按:指紅學界承認的靖本的脂硯齋批的曹雪芹卒年的「八月淚筆」寫於「甲申」和「靖本」「丁亥年」批的「不數年,芹溪、脂硯……相繼去逝一語」)。但請諸紅家注意:脂硯齋的批語是在「壬午」前的己卯年冬天突然中斷的;從壬午年春天開始便換成了「畸笏」「畸笏叟」和「畸笏老人」了,其「壬午春」、「壬午季春」、「壬午孟夏」「壬午九月」等署年下皆署「畸笏」等別號。就這一問題,它到底說明脂硯齋卒於己卯冬(1759)呢?還是卒於壬午以後的甲申年(1764)呢?若說脂硯卒於甲申年後,那為何己卯冬夜之後突然不見他的批語?若說脂硯卒於己卯冬,那為什麼還會有諸紅家承認的脂硯齋的「甲申八月淚筆」這一批語呢?

還有,若果脂硯齋卒於壬午前的己卯冬,吳文引用的五十四回這一條批語的曹雪芹與脂硯齋的死亡書寫順序應當寫成「聖歎雲亡,作者已逝」,而不應寫成「作者已逝,聖歎雲亡」;若果脂硯齋卒於「甲申」之後,那在己卯冬脂硯齋突然失蹤和在壬午年而改換成畸笏署名,這顯然也講不通。

這是一個諸紅學忽視了的問題,最起碼來說為吳恩裕所忽視了的一個問題。

這也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也是此批「作者已逝,聖歎雲亡,愚不自諒,輒擬數語,知我罪我,其聽之矣」的脂硯「亡」與「不亡」的癥結所在。

在此批中的「作者已逝」中的「作者」是指曹雪芹,這沒有錯,但「聖歎雲亡」中的「聖歎」恐怕就不是指吳恩裕所說的脂硯齋了,它是指一個批書聖金聖歎。這裡是實指,並非藉詞。「聖歎雲亡」是指「金聖歎」一類的批語,即指一般文藝評論的批語,也即如吳恩裕指出的「甲辰本」三十回批的「寫盡寶、黛無限心曲,假使聖歎見之,正不知批出多少妙處」來這一類批語在此已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批「知我罪我」的洩露天機的「畫一幅《行樂圖》,鑄一面菱花鏡,為全書總評」這幾句批語。曹雪芹寫五十四回的「掰謊記」這一節文字已很露骨,脂硯齋再下批語它「為全書總評」則更是如履薄冰,其批語的結果自然是「輒擬數語,知我罪我,其聽之矣」。

曹雪芹筆下的第五十四回女先兒說書一節文字,看起來是賈母以貴夫人的身份批駁說書人胡謅的「書香門第」的「絕代佳人」,只要「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便與其私通或私奔一流混賬話,但關鍵不在於以上賈母一篇長篇大論,而在於以下這寥寥數語。

鳳姐兒走上來斟酒,笑道:「罷,罷,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潤潤嗓子再掰謊。這一回就叫作《掰謊記》,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時。老祖宗一張口難說兩句話,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見「庚辰本」1272頁)

「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時」,「《掰謊記》」,「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一段話才真是「一面菱花鏡」,才真是「風月寶鑒」,也才真是曹雪芹筆下的「真事隱」與「假語村言」。「風月寶鑒」的正面的「無非公子與紅妝」如此,「假語村言」如此,而有如吳恩裕列舉的「有客題」的「茜紗公子情無限」之外的「脂硯先生恨幾多」如何呢?「風月寶鑒」的後面「白骨如山忘姓氏」如何呢?也即脂批中的「鑄一面菱花鏡,為全書總評」的「反面」如何呢?我們不要光看正面。

當然,這些實質性的討論都屬於《紅樓夢》寫作思想研究的範疇,它不屬於脂硯齋和畸笏叟是一是二的研究範疇。但是通過此也可以看出我們為什麼要像賈瑞一樣,死死照著「風月寶鑒」的「正面」不放呢?何不看看「風月寶鑒」「反面」的「白骨如山忘姓氏」的「骷髏」呢?

不過由此也說明一個問題,在沒有弄清此兩首脂批,特別是第五十四回這一首脂批內在含義的情況下,僅用「聖歎」一語來粗斷「聖歎」是脂硯,下此批者為畸笏,和脂硯齋與畸笏叟是兩個人是遠遠不夠的。

我們只有弄懂這些,才能弄通「噫!作者已逝,聖歎雲亡,愚不自諒,輒擬數語,知我罪我,其聽之矣」這一批語的內在實質。這裡根本不存什麼「曹雪芹已死了,脂硯齋也亡了」的畸笏叟的批語問題。

自然也不存在脂硯齋與畸笏叟是兩個人的問題。

前邊我們以戴不凡和吳恩裕為例,談了他們以脂批不同特徵來證明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並且也分析了戴不凡列舉脂批中的「諸公」和吳恩裕列舉脂批中的「客」、「先生」、「聖歎」這幾處也近乎證明脂硯齋和畸笏叟兩個人的所謂硬證材料。現在我們再來看看有關脂硯齋與畸笏叟是兩個人的一條明文,即「靖本」二十二回的一條眉批。這是紅學界公認的一條似乎不允許別人懷疑的「鐵證」。

「靖本」的批語,據孫遜《初探》一書介紹,加上前邊的一條、它一共是兩條批語,其文字是這樣的:

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今知者聊聊矣,不怨夫!

此條批語為硃筆眉批。

前批知者聊聊,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殺!

此條批語在前一條批語「稍後」,為墨筆眉批。

(見《初探》44頁)

但是關於後一條「靖本」墨筆眉批,在吳恩裕《叢考》一書中卻寫成這樣:

前批書者聊聊,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殺!

(見《叢考》273頁)

戴不凡一文寫成這樣:

前批知者寥寥(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殺?!

(見《集刊》241頁)

對於這一條所謂「鐵證」的「靖本」眉批,就文字介紹方面來說,我認為孫遜介紹得比較詳細,其介紹特長的地方就是說明了「靖本」在此批語前還有一條「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今知者聊聊矣,不怨夫」一條批語。並且還說明了前一條批語為「朱眉批」;後一條批語在前一批「稍後」;後一條批語為「墨眉」。

但吳文和戴文在這方面就比較疏忽,他們可能認為在這方面一切都不成問題。特別是戴文在抄脂批時,將「聊聊」定成「寥寥」,這個,我認為在研究問題上,是不忠實於原樣的一種表現。

孫遜一文介紹得比較詳細。但在戴文和孫遜一文中,卻將「靖本」第二條批語的第一句寫成「前批知者?牧摹保徽庥胛囊慕檣艿摹熬副盡鋇諞瘓淶摹扒芭檎吡牧摹輩惶嚳R桓魴闖傘爸保桓魴闖傘笆欏保凰湟蛔種睿捎詿鰲7鎘胛飭醬σ迷牟煌疵飭釗四巖允蝕印*?/p>

但我想這些問題並不重要。

在研究所謂「靖本」這一條鐵證材料上,我準備簡化一下,即我不想用過多的筆墨來進行論證其可信程度。為了簡化,我給諸讀者複印兩頁「庚辰本」有關這兩條眉批的複印件(見圖33、34)。

 「庚辰本」原件圖(33)

 「庚辰本」原件圖(34)

在此,我想給讀者提醒一個問題,就是我在第四章《版本問題》中已論證了現存「庚辰本」並非過錄本,它乃是原本,它上面的硃筆眉批乃脂硯齋的手跡。

既然現存「庚辰本」上的硃筆眉批乃脂硯齋的手跡,乃為此批最原始的資料,由此我想,這些資料才是最可靠的東西。

然而此第二條硃筆眉批為「前批書(知)者聊聊(寥寥),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乎」,其中並沒有什麼「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一語。

從這一點上來看,即「庚辰本」上這一批乃脂硯齋的手跡,為原件,它是絕對可信的。而所謂「靖本」的此條批語則為過錄的批語,為贗品,是絕對不可信的。更何況孫遜在其文中已註明此條批語為墨筆眉批,它不同於前一條批語,前一條眉批為朱眉。

再從情理上講,脂硯齋在「丁亥」年前的某一年,由於看到「鳳姐點戲」一段文字,由於感慨,於是曾下筆批曰:「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今知者聊聊(寥寥)矣,(寧)不怨夫」一語;在「丁亥夏」,因又看到此一處「鳳姐點戲」文字和批語,由於舊事重現,由於特別傷感曹雪芹已逝和今只剩下脂硯齋批者自己,於是故又復批了「今丁亥夏,只剩下朽物一枚,寧不痛乎」一語。脂硯齋絕對不可能第三次下筆,在第二條批語中間再加上一個「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一語。因為這是感傷批語,不是註釋文字,沒有必要一再補充。即就是假設脂硯齋畸笏叟杏齋為幾個,也確有這麼幾個人或有其事,下批者也不會在此條批語中間再來一個補充文字,這於批語行文上不合。或者我們假設下此批的批者其後真有傷感脂硯杏齋諸子(假設有這幾個人)皆相繼別去,也會在此批之後復批一條第三條批語,絕對不可能再來修改第二條批語,這是下批行文之必然,因為這不是修改什麼正文。還有從文字含義上講,「枚」為數量詞,它本指物而不指人。比如說只能說一枚別針,卻不能說一枚人。此處用「一枚」來說自己,這當取典於《漢書·食貨志下》的「(貝)二枚為一朋」語。即「一朋」(一對朋友)為「二枚」(兩個人,由我脂硯齋和曹雪芹兩個人組成,也即另一條脂批中的「一芹一脂」),然而不幸的是另「一枚」曹雪芹已於「壬午除夕」去逝,今只剩下我這批書者脂硯齋「一枚」了,「寧不痛乎」。這是從文字含義上講,這條批語中也容不得其它諸人。

因此,我們不論從原本文字上講,還是從行文情理上講,還是從批語文字的內在含義上講,此條批語中都絕對不存在「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皆相繼別去」一語。「靖本」的此條批語即就是談不上什麼故意偽造,也是出於企圖完善而補充加工過的批語。

「靖本」這些批語到底是怎麼形成的呢?我前邊已經提過,這裡再說一遍,應該是這麼一回事,我們今天的諸紅學家在研究《紅樓夢》,但自《紅樓夢》傳抄問世時,一些故人也在研究《紅樓夢》,這是一個明顯的問題。但還有一個問題,是我們今天的紅學家在研究脂批的內容,在研究脂硯齋是誰,但卻疏忽了《紅樓夢》傳抄問世時,一些故人同樣也在關心研究脂硯齋是誰《如裕瑞認為脂硯齋是曹雪芹的叔父),一些故人同樣在關心研究脂批條文及其內容。不過這些故人沒有把他們有關脂批的研究成果寫成論文,而是直接進行修訂篡改,企圖按他們的理解程度和研究結論來完善、補充、加工這些內容不明顯的或斷字缺文的批語,應該說「靖本」上好多條所謂「正確」的批語就是這一例。「靖本」的所謂「前批書(知)者聊聊(寥寥),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乎!」實際上是「靖本」的加工者在看了「庚辰本」某些抄本上的這兩條批語,並參照「庚辰本」的某些傳抄本上也有「杏齋」批語,也參照別的版本傳抄本上的有關芹溪已於壬午除夕亡故一批,以及在他所見到的抄錄版本上在壬午之後再不見脂硯齋署名的批語,然後綜合這些內容,經過研究加工,於是在「前批書(知)者聊聊」之後補充了「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一語,誰知他的補充完善卻遺害無窮。

在說明「靖本」在補充、修訂、完善、加工脂批的一些例子的同時,我們不妨舉出一些修訂《紅樓夢》正文版本的例子。在《紅樓夢》正文第二回中,在寫賈寶玉與其姐元春的年差時,「庚辰本」原本與其它諸本均寫為,在元春出生之後,「不想次年」又生了一位公子寶玉;但程偉元高鶚卻在他們的版本寫成「不想隔了十幾年」之後又生了一位公子寶玉。假設我們今天看到的「庚辰本」為過錄抄本,亦假設我們今天看到的「程高本」已為過錄抄本,恐怕今天人們相信的文字是後者而不是前者。也即「程高本」修訂加工過的版本才是曹雪芹的原版文字。那麼,究竟是以矛盾見長的《紅樓夢》的「不想次年」文字正確呢?還是程高修訂加工過的「不想隔了十幾年」的文字正確呢。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不想次年」是曹雪芹的原著文字呢?還是「不想隔了十幾年」是曹雪芹的原著文字呢?我想就我們今天《紅樓夢》研究人員的水準而論,恐怕其結論仍是後者。在這些問題上,現今紅學家有兩個疏忽:一個是疏忽《紅樓夢》的寫作是以矛盾見長。另外一個疏忽是對脂批的研究,總認為一些所謂完善無缺的脂批才是原批,實際上正好相反,應該是一些(當然是個別的,不是全部)有缺文掉字甚至有訛誤的批語才是原批。儘管這些批語用語並不準確,但它們是可信的。批語中的訛誤是因下批時顧此失彼而造成的。此兩條批中第一條批語「不怨夫」前缺「寧」字,第二條批語中倒不缺「寧」字,但卻將「前批知者」誤寫成「前批書者」;還有《紅樓夢》第二十三回有關黛玉葬花「己卯冬」的一條眉批,把「恐褻我顰卿」誤寫成「恐襲我顰卿」(見「庚辰本」527頁),這都是一些典型的例子。

「靖本」的這條批語就說到這裡,「靖本」的「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一批根本就不能作為直接硬證材料來證明脂硯齋已於「丁亥前」逝世,也更不能說明脂硯齋與畸笏叟為兩個人。從某種意義上講,相反正好暴露了「靖本」上的脂批是某個脂批的研究者企圖補充完善脂批而經過整理加工過的贗品。

在脂硯齋與畸笏叟是一是二的問題上,我們前邊談到戴不凡將脂批中的「諸公之批」誤解為指脂硯齋之外的畸笏、梅溪、松齋等人的批語。談到了吳恩裕以畸笏、脂硯不同的署名誤將他們判定為兩人;將「寓言」性質的「有客題《紅樓夢》一律」等脂批誤解為批者和批語中「客」為兩人;以及將脂批中的「聖歎」一語和下此脂批者誤解為兩人。還談到了戴不凡和吳恩裕都是企圖用脂批中的特徵來區分他們為兩個人,然而其結果卻正好相反:戴不凡認為的脂硯齋的特徵在吳恩裕筆下卻變成了畸笏的特徵;同樣的道理,戴不凡筆下的畸笏叟的特徵在吳恩裕筆下卻變成了脂硯齋的特徵。這也都說明了脂硯與畸笏二人實不可分。隨後談了紅學界目前公認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的「硬證」——所謂「靖本」二十二回的一條墨抄眉批。對於此條眉批,從句子分析,也從「庚辰」原版本證明它是一條後人修改、加工過的批語。對於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的各方面證明皆被推翻了,當然其中也相應地認定了他們兩個是一個人。但是說具體一點,就是說我們能不能拿出一兩條「硬證」來證明脂硯齋和畸笏叟是一個人呢?我認為可以。可以拿出幾條。為了省筆墨一點,我準備在這兩個問題上簡略一點。

第一條是「甲戌本」第一回第十頁的一條硃筆眉批的內容;第二條是「庚辰本」的硃筆筆跡。

「甲戌本」的眉批是大家熟悉的「甲午八月淚筆」,全批為:

今而後惟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本,余二人亦大快遂心於九泉矣!

甲午八月淚筆

按此批語中的第一句「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本」的口氣來看,此批並非什麼畸笏所下,此批乃是脂硯齋的批語。在這個問題上,我想諸紅學家沒有什麼異議吧。

此批下款為「甲午八月」,按此署年來看,甲午八月脂硯齋尚且活著,並沒有死於「丁亥」以前。

按此批第一條中的「一芹一脂」的定語來說,《紅樓夢》是一部芹著脂評的合著,其間根本容不得什麼脂硯齋以外的其它人插足;所謂多出一個畸笏叟,他只能是脂硯齋的又一化名,絕不會是第二個人。

我們也就假定此批下款不是「甲午八月」,而是「靖本」中一個後人修改加工過的下款「甲申八月」,就按此來說,脂硯齋與畸笏叟也絕非兩個人。因為既然此條批語的口氣是脂硯齋所批;既然此條批語顯然也是一條最後絕筆批語;既然畸笏已在「甲申」前的「壬午」年屢屢下批,脂硯齋在「甲申」年也當知畸笏叟於《紅樓夢》並非一個「外人」;既然畸笏叟也是一個《紅樓夢》的「知情者」,那脂硯齋為什麼還要在他的「甲申」年下的絕筆中說「今而後惟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呢?也即就是說:有「甲申」年以後還活著的畸笏叟,不就是一芹一脂了嗎?不是已足夠了嗎?脂硯齋在「甲申」年又何必有此批,又何必有此批含義的「難瞑目於九泉之下」一語呢?

就憑這些,就可斷定脂批中署名的脂硯齋和畸笏叟是一個人。

還有「甲戌本」第一回的「知眼淚還債,大都作者一人耳;余亦知此意,但不能說得出」。這一條批語,不是明擺著知《紅樓夢》來龍去脈的,除過作者曹雪芹之外,只有「一人」嗎?何來脂硯齋與畸笏叟為兩個人可言。

第二個證據是「庚辰本」署脂硯和畸笏叟的筆跡出自一人之手。所謂筆跡有所不同的是因下批語的時間差異而留下了時差的痕跡。

這是證明脂硯齋與畸笏叟是一個人的另一條根本依據。

為此只能得出脂硯齋和畸笏叟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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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