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國泰小康之元,白雪紅梅之月,無可如何之日,暖香閣小玉,謹以百花之蕊、茜紗之羅、惠泉之液、合歡之茗,四物雖微,聊以達意傳情,乃致祭於青埂峰曹先生名霑字夢阮號雪芹者之前曰:
竊思先生自臨渾世,凡四十零八載,蕭然瘦生。先生之鄉籍,紛爭難辨;先生之生辰,史無記載,更莫能考者久矣。唯先生忌日,乾隆壬午除夕,乃公元一七六三年二月十二日,噫!展眼已二百四十年矣!
細思先生平生,初始乃寄身昌明隆世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之地,溫柔富貴之鄉。賴天恩祖德,錦衣紈褲,飫甘饜美;驕童侈婢,肥馬輕裘,受享了不過短短一十三年。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世臣,榮華正好,無常又到;沉酣一夢,物非人換;廿年樹倒,西堂即閉;子孫飄零,猶如猢猻。歷盡離合,嘗遍悲歡;人情世態,世故炎涼。甚荒唐!荒唐!先生為之感慨,亦為之釋然。
遙想先生心性,爽俠狂放,入豪門近貴,不羨青蓮;立本之羞,則不堪當。若論癡情纏綿,一如寶玉;多愁善感,又若顰兒。風流如唐才子;舉止似宋玉、子建。似傻如狂,又若溫八叉再現;放情肆志,一混於酒,如劉伶輩;傲然獨得,任性不羈,公然又一個步兵白眼。
可悲者,懸附於擾擾人世,徒負不羈之才,罕為世之所用,竟半世潦倒。昔日揚州舊夢、秦淮風月;今日衡門柴扉、環堵蓬蒿;舊時珠環翠繞,於今離群索居;憶昔門迎珠履三千、戶列金釵十二,感今茅椽蓬牖,瓦灶繩床。哀哉傷哉!奈何奈何!迷離於戀戀紅塵,惶惶於來日茫茫。
可歎者,下世為人,原為還淚;刳肝為紙,拆骨為筆;滴淚為墨,瀝血書辭。一把眼淚,灑與閨閣;託言寓意,寄小兒女。都來眼底,復又心頭;辛苦才人,用意搜求。十年披閱,五次增刪,作成千古奇文,絕世文章。
可幸者,自創世紀,開闢鴻蒙,煉石補天有人,理朝廷治風俗有人,扶持世教有人,劫富濟貧有人,獨憐香惜玉無人。造物主憂之,遂旨令先生,以盡性至命工夫,為我閨閣昭傳。文章華美,悅人耳目;神思筆力,皆從天分。
可慶者,遙想當年,家置一部,開口不談,讀盡詩書,亦是枉然!竟成學問,轟轟烈烈;學術崇高,赫赫揚揚;紅學人物,顯盡風光。縱觀時下,虛擬論壇,愛紅者眾,蔚為可觀;眾小兒女,喁喁不休。你傾心寶釵,我偏愛黛玉;你鍾情寶玉,他欣賞鳳姐。更有godsun,唯慕湘雲。傳世之作,雅俗共賞。上至碩儒,不敢鄙詞;下至負販,不嫌其高。
幸哉幸哉!先生身後,留下一石,字跡分明,編述歷歷,賜與我等,閒來把玩。噴飯供酒,消愁解悶;朝夕相伴,夢繞魂牽。省了謀虛逐妄,省了碌碌庸庸。
可哀者,風情月債,文章綿延。先生貧病交加,壬午除夕,書未寫完,先生淚盡,抱恨而去。白雪歌殘,夢亦正長;牛鬼遺文,不禁令人潸然。「身後之名何當生前之苦?」
嗚呼!哀哉哀哉!
可恨者,不知誰何傖父?狗尾續貂!程氏臆見始作俑,高氏欣然拜諾。是可忍,孰不可忍!昔好事者,置之舞台以至熒屏銀幕,有心無力,亦實難堪;孰料今更憑空杜撰先生者,是可恕,猶不可恕!何也?人之三六九等,各各有別;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先生有言:不因風流不為友。況心靈人之自有,各不相貸,豈可開方便法門,任人支借乎?
可慰者,先生弟子,幸有愛玲;未名才子,略可望成。小玉懵懂,豈敢巴望?恨不早生二三百年,身為侍婢於眼面前!捧茶遞水,研墨添香。聽先生揮灑談吐,如沐春風;觀先生奇諧雄辯,逸趣橫生。先生在上,俯瞰我等,可差快一時、轉眸一笑否?
徒然妄想,泣涕彷徨,心中為之悵然!
星月兮唏噓,人聲兮悄然;天籟兮汪汪,燈影兮幢幢。遙思兮是祈,慕想兮望安。嗚呼哀哉!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