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還記得湘雲的判詞,4著幾縷飛雲,一灣逝水。其詞曰:
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
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
她與林黛玉有著相近的身世,卻更勝一籌,」林黛玉幼年失去母親,不久,又失去父親,而湘雲是出生不久便失去雙。「人皆有父,翳我獨無;人皆有母,翳我獨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在小說第七十六回,為逗黛玉開心,獨自留下來陪她中秋夜賞月遊園,吟詩作對,史湘雲曾經開導林黛玉說:「你是個明白人,何必作此形象自苦。我也和你一樣,我就不似你這樣心窄。」
湘雲的出現,總是給我們帶來歡快熱烈的青春氣息,哪裡有她,哪裡便是一片歡聲笑語。如果說寶釵似冰、黛玉似水,那麼湘雲就似一團火,熱情洋溢。如果說,黛玉這位「世外仙姝」,表達的是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感。那麼,湘雲的「香夢沉酣」,則表達了一種人生的沉醉感與夢幻感。
從某種角度來說,湘雲是曹先生的夢,作者對她,一直是一種遠距離的傾慕,默默欣賞,香夢沉酣。
閉著眼睛,試想,嬌俏女郎臥於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面芍葯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葯花瓣枕著。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湘雲口內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泉香而酒冽,玉碗盛來琥珀光,直飲到梅梢月上,醉扶歸,卻為宜會親友。」紅樓金釵中,又有誰人能如湘雲般無拘束,無牽掛的醉臥於花陰之中睡得如此之香,甜,美如果身處夢幻之中。
她才思出眾敏捷,卻不似黛玉那般清高,她極負正義感,第五十七回,寫邢岫煙寄宿懦弱無能的迎春處,受盡二姑娘房裡的丫頭、婆子們白眼,只好當了棉衣給她們打酒買點心吃。湘雲知道後,動了氣,說:「等我問著二姐姐去!我罵那起老婆子丫頭一頓,給你們出氣,何如?」說著,便要走出去,被寶釵一把拉住。
在六十二回中,園裡為寶玉、寶琴祝壽,身為寶琴未來親嫂的岫煙生日也是這天,卻被探春等有意無意地「忘了」,又是被湘雲一語道破。
雖說她做事有點莽撞不懂瞻前顧後,卻是一片好心好意,樂於扶持弱小,的確有點她自己所推崇地「名士風流」味道。
第四十九回,寫湘雲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窄裉小袖掩衿銀鼠短襖,裡面短短的一件水紅裝緞狐肷褶子,腰裡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腳下也穿著鹿皮小靴,越顯的蜂腰猿背,鶴勢螂形。眾人都笑道:「偏她只愛打扮成個小子的樣兒,原比她打扮女兒更俏麗了些。」她在賈母身邊找到比在叔叔家更溫暖,更自由的感覺,因此她總感覺大觀園更像是自己的家,只有在這裡,她才可以如脫韁的野馬,如出籠的小鳥,才可以放肆的頑皮,笑鬧,沒有束縛感。
第三十二回,襲人要求湘雲為寶玉做一雙鞋子,湘雲原想婉言拒絕,但終於沒有推掉,後來襲人告訴寶釵說請了湘雲幫做針線活計。寶釵因說:「我近來看著雲姑娘的神情兒,風裡言,風裡語的,聽起來,在家裡一點兒做不得主,他們家嫌費用大,竟不用那些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都是她們娘兒們動手:為什麼這幾次她來了,她和我說話兒,見沒人在跟前,就說在家裡累得慌?我再問她兩句家常過日子得話,她就連眼圈兒都紅了,嘴裡含含糊糊,待說不說得。看她的情景兒,自然從小兒沒了父母是苦的。我看見她也不覺的傷起心來。」書中通過寶釵之口,可以得知,湘雲在家每每做活都要做到三更半夜,零花錢少得請客都不方便,大熱天,嬸嬸卻非要她穿的繁複講究才准出門,到了賈府,已經熱得受不了,姐妹們笑她:穿這麼多做什麼?她也只是嬌憨的囔囔:誰是願意的……
千金小姐被人這般使喚湘雲的生活也許遠遠不如身為丫頭的襲人來得輕鬆。
表面上達觀瀟灑,內心卻是淒涼酸楚。這就是湘雲。
貌似超脫,實是無奈。對湘雲來說,便是如此。